龙应台说,幸福就是,早上挥手说“再见”的人,晚上又平平常常地回来了,书包丢在同一个角落,臭球鞋塞在同一张椅下。这些习以为常的幸福,我们会逐渐接受、习惯以至于忽略。可是一旦这种重复缺席了、找不到了,那种失落就像你走着一条印象中明明很平坦的路,却突然一个踩空,心直直下坠。
幸福有关于习惯,我很难描绘的波澜壮阔。那就跟大家说个小故事吧,故事里住着一棵大树,他或许枝繁叶茂或许叶败藤枯。“外公你看,大树又给我回信啦!”她得意地把信高高举着,每一次收到信都是最开心的时候。外公乐呵呵的,拿起新一期的报纸:“那你要好好写哦。”“外公,当我像你那么大的时候,还能和大树通信吗?大树说一直会看着我的”
……
女孩小时候体质很差,只能待在家里休养,与各种草药打交道。童年不仅仅是草药飘香,还有一个美美的作家梦,有一个可爱的外公,有一棵愿意听故事大树。大树是她远方的好朋友,更确切的说是笔友,是外公帮她在电视交友栏目找到的。女孩会把见到的、听到的都写下来,一笔一画,跟大树说。大树也会告诉她很多事情。说十七岁那年妈妈让他去集市上买盐,路上看见征兵,揣着盐袋就报名了。历时建国、文革…… 再见着母亲已是鬓微霜。大树跟女孩说,年少是鸟,总想飞得高一点、远一些。而如今想做一棵大树扎根在生我养我的故土上。
屋子里常年氤氲着树皮枸杞煮沸的香气,喝起来却很苦。外公天不亮就生煤炉、洗碗碟、煲中药。童年的梦里,都飘着草药的味道。外公有时候会陪她一起喝,端着小瓦罐,眯着眼,胡子微微颤,很悠哉的样子。小女孩很好奇,写信给大树,为什么大人喝中药不需要吃糖呢?大树说年轻人喜欢糖果、饮料的甜,是因为年轻的时候味道少,他需要用更强烈的味道,去给自己一种触碰。老年人呢,却喜欢喝白开水、普洱茶那样淡的东西。淡中得味,这是岁月给的。当然他们也不会介意尝尝苦涩一点的,舌尖品味龙胆草和冬虫夏草的不同,眼观辨识虎耳草和马鞭草的碎叶。那些交织的味道都 是苦乐的过往。
终于不需要那些坛坛罐罐的草药了,女孩也离开了老屋和外公,去了县城的一所中学。大树还是会每隔一段时间就给她写信,钢笔字遒劲。女孩说,大树,等我考上大学了就来看你,好不好?大树说,行啊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在此之前你要加油。学习忙就不用回信了,一心一意的。
高中那三年,没有谁怀疑学校就是一个去往梦想的太空舱,开往一个更开明的所在,我们需要一直待在那里,忙着操控各 种仪器——理综、语文、数学、一模、二模、百校联考……周而复始,无穷无尽。终于是快忘记了熟悉的过往,老屋、大树和外公。
好了故事也快讲完了。为什么过程没有一波三折?结局没有意犹未尽?就像大人们爱喝的白开水、普洱茶,清淡是生活,就像老屋常年溢满的草药香,品苦是成长。
我是这个故事里的小女孩。由于身边的朋友都没有写信的经历,以至于六年后我才意识到童年里收到的那些信都是没有邮戳的。那些年想见到的大树和每每逃避的草药一样,其实都是与外公相关的名词。早些年,外公扮演一棵陌生的大树,守护着我的作家梦。每一封信,都是他寄予外孙女的期望与指引。而当我真正能拥抱自己的梦想的那些年,竟没有抽一点点时间,去抱抱我亲爱的大树。
可是呀,大树、老屋、外公……这些都离我远去了。假如有一个场景能够成为习惯,那么跨越时间与空间他都会在。
“外公,你看呀,大树又给我回信啦!”
……
就这样吧,一觉睡到小时候,敲开流年的门扉,告诉记忆的老屋,告诉我的大树,我回来了。告诉他们:我爱茶的纯粹, 爱汤药的清苦,爱大树的文字,爱那段独一无二、纯净如水、快乐开怀的小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