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水藏海

刺猬

发布时间:2018-12-13访问次数:289


没人知道刺猬是哪一天在这片森林住下的。

他和他的树洞小屋,好像从森林存在的那一天起,就在那儿扎下了根,他同他的小屋,一直就在那儿,存在着。

即便他的存在感也没那么强烈...不,这不是一个小透明的故事。刺猬不过是生活得很平凡罢了。作为一只刺猬,他没什么追求,除了在生长茂盛的灌木丛里钻来钻去寻找自己喜欢的浆果外,他唯一的爱好就是在晴朗的日子里,找片被太阳晒得暖洋洋的草地,在上面快活地打个滚,最后四脚朝天地仰躺着,慵懒地伸展四肢,伴着午后昏昏欲睡的阳光打个盹。

呃,不不,这也不是一个除了吃就知道睡的死肥宅的故事,他有社交,在进食与寻找事物的途中总是能遇见其他动物。走在森林的小道上,遇见羚羊雄鹿他也是会很有礼貌地打个招呼,投其所好地与对方讨论哪里的青草最多汁,哪里的干草最爽口,假装感兴趣地与对方聊得火热。 要是遇到狮子老虎这种森林里出了名的恶霸,横在路中央不怀好意地盯着自己,也不怕,挺直身子,抖了抖身上的尖刺,冷冷地与其对视几秒,对方也就识趣地让开了。

如果看见的是一只受伤的兔子呢?也只能耸耸肩,表示自己也无能为力,因为刺猬一靠近兔子,身上的尖刺就会扎到他,最后兔子身上多出几个窟窿。所以刺猬没停留太长时间,抬起自己的小短腿就往前迈。没走两步,就听到后面有动静,下意识地回头看,一只狼一闪而过,留下一地斑斑点点的血迹。刺猬叹了口气,再次耸耸肩,假装没看到。

因为不拉帮不结派奉行不结盟原则,肉食动物虽谈不上喜欢,也不大为难这只识趣的刺猬。

因为装得太像了,每只吃草的动物都会在每周六的下午兴致勃勃地跑过来敲刺猬的门,跟它聊一下午关于优质青草干草的鉴别以及鲜草的十八种做法。

因为上次没能及时伸出援手导致兔子被狼叼走了,在小动物中,刺猬的口碑一直很差。这给刺猬平静的生活,造成了一些困扰。

有时候背着满满一背的浆果走着走着,突然就觉得背上变轻了,转头一看,几只白色的、长耳朵的玩意儿一边用他们那大的夸张的门牙大口啃着刚刚从刺猬背上抢来的浆果,一边还瞪着那双红眼睛张牙舞爪地做着鬼脸,最后在刺猬反应过来扑向他们之前,一溜烟地窜进灌木丛中去。

也有时候刺猬坐在家里的小板凳上看书的时候,总是会有一些震动感和一些声响,这种事发生了多了也就没当回事,直到有一天,他家的地基...塌了...那群土拨鼠逃走之前还趁乱偷走了不少刺猬的存粮。

更气人的是那群该死的松鼠,总是趁刺猬睡午觉时站在树枝上拿着弹弓朝刺猬射坚果,自从头上顶了好几个包后,刺猬养成了在家午睡的习惯,并且学会了将坚果捡起来,瞄准,把树枝上那毛茸茸的小东西砸掉下去的技能。

刺猬从不跟别人谈论这些烦心事,事实上,他也没有人可以听他讲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所以他会把这些写进信里,讲给他的笔友听,是的,刺猬有个笔友,就住在隔壁森林,刺猬也不记得是怎么认识他的这位笔友的了,他只知道她自称是来自隔壁森林的母刺猬。

“谁知道呢?或许‘她’实际上是一只满身腱子肉的大象也不一定,就是喜欢把水先吸进鼻子里再喷到嘴里的那种......恶!”

刺猬装作呕吐的样子来试图向这位不小心发现他信件的吃草的客人证明,他不在乎。

说完,他们哈哈大笑。吃草的客人一个不小心,将嘴里嚼了一半的草正正好好的全部喷在了刺猬的脸上。

刺猬抹去脸上的咀嚼物,嘴角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苦涩,用他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喃喃自语道:“要真是只母刺猬,倒也不错呢......”

当问起其他动物对刺猬的看法时。

“一个挺有个性的小动物,目光凌厉得很呐,就是不知道肉好不好吃。”狮子舔了舔嘴唇。不怀好意地看着一本正经地举着胡萝卜向自己采访的长耳朵。

“嗯......我也说不清,虽然他平时见面也还是会跟我打招呼,很努力地跟我讨论草的吃法,但我觉得他给我一种距离感。不过,嘿!他懂得可真多,你知道吗?森林北边的那片草地就是他带我过去的......”羚羊嘴里咀嚼着青草,含糊不清地说道。

“冷血!坏蛋!见死不救的恶魔!仗着自己有自保能力,就不管其他小动物的死活!我看见他我就得...等等!那是刺猬吗?我的弹弓呢!?”松鼠气的蹦了起来。

“啊啊啊...阿嚏!”

从口鼻中喷射的高速气流夹杂着鼻涕和唾沫将刺猬手中刚拿到的回信冲到了半空中,信纸如同起舞般摇曳了一阵子后,轻轻地,刚巧不巧地正好落在刺猬屋子上的一个树杈间。

但这一切刺猬都没有看到,作为一只有洁癖的刺猬,他果断在第一时间找了片桦树叶子擦了擦口鼻之后,望着沾满了粘稠晶莹液体呈嫩黄色的叶片,不禁感叹道:“唔...入秋了,得加件衣服了。”

半晌,他回过神来,一脸嫌弃地把手中的叶片丢掉:“嗳?我刚刚手里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来着?”

秋风拂过,树杈上的信纸微微颤抖,晶莹的鼻涕从纸片上顺着树干缓缓流下,那已被打湿的信件上几行娟秀的小字现已模糊不清,只有最后结尾时写上的几个字仿佛分外有力,在被液体浸染后还是可以依稀辨认出来:

“我要来见你。”

刺猬终究还是病了,因为他忘了刺猬是没有衣服可以添的,家里的食物吃得差不多了,刺猬饿了,但是他没有力气出去觅食,只能整天窝在自己的小床上裹紧被子瑟瑟发抖。

鹿和羊敲了几次门,刺猬大喊说我快饿死了,于是鹿跟羊商量了一下,背来了两大捆干草堆放在刺猬家门口。

“放心吧伙计!这些够你吃上一个冬天的了!”

“不用客气,小东西,来年春天我们还回来拜访你的。”

小动物们听说了后,幸灾乐祸地蹦跶了好久。 最后狮子老虎也知道了,他们对这件事却保持着一种严肃紧张的状态,连续几天凑在一起一丝不苟地画图纸探究刺猬家门的构造,并且没日没夜地翻菜谱研习刺猬肉的烹饪方法。

就在刺猬躺在干草堆里饿得眼冒金星时,一个小小的身影从刺猬家墙角的洞口咕噜噜地滚了进来,她身后背着一堆红彤彤的果子分外显眼。

......

“所以,你怎么知道我家有个暗洞的?”

刺猬大口地吞下手里的小半个浆果,打了个响亮的饱嗝。

“在你夏天给我写的一封信中提到过,当时你告诉我你就是顺着这个洞把那只在你屋子下打洞的土拨鼠逮到然后揍了一顿的。”

“是嘛...这么隐私的事情,本来我以为被一只大象知道也没什么的...”

“什么大象?”

“咳咳!不必在意。”

短暂的沉默后,母刺猬指着他胀得圆滚滚的肚皮上一道不大明显的疤痕,问道:

“这是什么?”

“没什么。”

“狼抓的?”

“.......”

“为了什么?”

“一只松鼠。”